白娘子的這兩樣東西一出手，莫名地就讓我想到了失傳已久的江湖詛咒術紮小人兒。只是這個布偶很符合我內心的設定，她手裏的那個匕首用來紮也太大了一點吧？

我看不見她的正臉，從背影上來看，她披散著頭發的樣子已經讓我看的習慣了，不覺得有多詭異。她久久地沒有動作，只是手裏捧著這樣的兩個東西蹲在地上，素白的衣服像是要和皎潔的月光融合在一起。

我也站在原地不敢有什麽動靜。過了很久，白娘子才微微抖了幾下她單薄的身子，發出輕微的笑聲。

笑聲？我承認我現在是真的冒起了一身兒雞皮疙瘩。

“青蛇……”她幽幽地開口，那把匕首捏地更緊了。匕首在月光下閃著寒光。

我莫名其妙地聽她念叨著這個名字，以及斷斷續續的幾句話。

“我還是沒有找到那個地方。”

“千辛萬苦地來了魔界，還是沒有找到那個地方。”

“怎麽辦？我這樣的修為，仙界是去不了的。”

“我想，我找到辦法讓你回來了。如果一定要的話，我會去黃泉路上換你回來。”

她說著就揚起了手中的匕首，對著自己的心臟的位置……

我眼疾手快地甩了一個結界擋在她的身前。匕首碰到堅硬的結界發出清脆的聲音，白娘子也錯愕地轉過了頭看著我。

我這是第一次看清楚她的臉。這是一張……唔，其實作為一個妖來說，這真的不是多麽妖嬈的臉，可是一眼已經讓人很難移開目光。若我是男人，一定會念念不忘好久的吧。

“抱歉。一激動用了一個比較結實的結界，你沒傷著吧？”我走到她的對面，也頓蹲了下來。

她盈盈雙目還帶著淚光，看到是我，眼裏的驚訝很快壓了下去，取而代之的依舊是濃濃的哀傷。

我看了她片刻，突然在她對面坐了下來，擡頭望天：“今天月光真是不錯啊……不過你知不知道。黃泉路上是沒有這樣的東西的。”

她低著頭，頭發遮住了那張驚艷的臉。

“我一直很奇怪啊，你說黃泉路為什麽要叫黃泉路呢？這個名字一度讓我們冥界沒有一個能拿得出手的旅游項目。後來孟婆婆說，那是因為冤魂太多了。”我依舊望天，慢慢悠悠地開始跟她閑聊。

“冤魂……為什麽？”白娘子有了一點興趣，終於好奇地主動開口問我。

“要說冥界的終年大霧是一葉的人為，那麽黃泉路上的霧就是天生了。雖然霧氣這種東西從某種角度上來說是很有美感的，但是一片黃顏色的霧會被人誤認為工業汙染啊。”我苦惱地搖搖頭。“冤魂一多，黃泉路上的霧氣就會一直這樣彌漫不散。然後孟婆婆就會天天在我們耳邊念叨我們不能評上最佳景點之類的全是因為這場大霧的關系，耳朵都要生繭了。”

“為了我們黃泉路能早日當上最佳景點，你就別去湊這個熱鬧了好不？”我低頭盯著她看，成功地看見白娘子呆滯的表情。

“你是什麽身份？”白娘子憋了好半天，突然憋出這麽一句話來。

我早就想好了要怎麽回答：“目前是客棧樓的老板娘而已。只是不才。也做過鬼差。對於自己的工作單位一直還有著一份兒磨滅不了的熱情。”

“鬼差……”她呢喃著這兩個字，苦笑了一下。

“我可以知道，你是為什麽會想不開麽？”我指指她手裏的匕首。

“我……我在找一個地方。如果找不到，那麽我就要死。”她哀傷地看著手裏血跡斑斑的娃娃。

這個娃娃一點都不猙獰，相反還很可愛。我若有所思：“你想換回送給你這個娃娃的人的性命？”

她一楞，並沒有擡頭。我知道我猜對了。

“根據冥界的規章制度是不可以用一命來換一命的。你就算是去了，又有什麽用。你要找的這個人，非得要上窮碧落下黃泉？”

她說的那個怎麽也找不到的地方，應該就是神界無疑了。只是她現在應該不知道。自己已經在神界了吧。

我沒有馬上告訴她這個事實。而是繼續追問，並非我心中八卦潛質全開想要知道這件事情的始末。我似乎現在有責任知道她的目的到底是什麽吧？雖然現在看來好像她的目的很無害。

她像是受到了很大的打擊，只是呆楞楞的看著我：“上窮碧落下黃泉……”

“上窮碧落下黃泉，兩處茫茫皆不見。你不想要這樣的結局。是不是？”我目光炯炯地看著她。

“可是……我真的再也找不到他了……”她把臉埋在自己的雙手之間，就這麽哭的稀裏嘩啦，哭得我措手不及。

我最終還是告訴了她這裏是什麽地方。目送著填寫了表格朝著茫茫的草地走遠的身影，我站在客棧的門口楞了好久。

“第一滴眼淚，沒想到就這樣輕松地拿到了啊……”

白娘子的故事是一個很普通的故事。只是故事的男主人公有些不同尋常。當我聽到青龍兩個字的時候，腦海裏莫名其妙地出現的是那種混混小青年的樣子……

大概是左青龍右白虎這句話對我的影響實在是夠深遠。

白娘子小的時候，小到她還是一條白蛇。和所有的妖一樣，她需要修煉才能有人形，需要修煉才能登仙。妖界雖然自成一界，但是對於普通的妖來說，修成真仙依舊是一個美麗的夢想。

在眾生平等這句話面前，妖界和仙界的關系應該是個例外。

小白蛇遇到了一條小青蛇，好吧她以為這是一條小青蛇。然後接下來就應該上演一出法海你不懂愛？當然不是這樣。這個故事裏，這條小青蛇顯然是男性。

白娘子整日的生活主旨就是打坐修行，拖著自己長長的尾巴懶洋洋地曬太陽。她發現這條青蛇的時候青蛇已經奄奄一息了，於是白娘子很好心地把他救了回去。偷偷地照顧起來。

青蛇一點一點地恢覆了意識，對待自己救命恩人的態度卻是冷冷地。白娘子很憂傷，難得有一個人來跟她說說話，卻沒想到救起來的這個人顯然不願意跟自己多說什麽。

她日覆一日地守在青蛇的身邊，發現他總是盯著遠處看。白娘子也盯著遠處看，久而久之，她發現了那個懸崖口有一朵黃顏色的小花。

原來他是在看這個？白娘子心裏一喜。這樣的小花她是見過的。作為一個當地土著的白娘子知道，小黃花只會出現在懸崖峭壁上。而且在峭壁上開了很多。她想著，既然青蛇不說話只是看著那朵花，應該是很喜歡的吧？

於是白娘子晃悠著蛇尾，挪到懸崖邊去摘那朵花。

在妖界這樣地勢崎嶇的地方，白娘子也不像壁虎有吸盤，自然而然就這樣掉了下去。好在她本身是條狀物體，在掙紮中，掛在了伸出來的一根樹枝上。

她嘴裏咬著那朵小花無語望天。本來是想給青蛇一個驚喜。怎麽變成這種生離死別了呢？

終於在她想了很多事情，看著的天空也越來越模糊的時候，青蛇出現了。

她記不得自己是怎麽回到的地面，只是覺得有巨大的鱗片在眼前一閃而過。等到她醒過來的時候，看到那多小黃花插在石縫裏，正在微風裏輕輕搖晃。

在花的旁邊。還有一個小布娃娃。

青蛇說，他只是隨意的看看，誰知到她會這麽笨去采什麽亂七八糟的花。他不知道可以報答她什麽，看到街上有這樣的娃娃，人間的小女孩很喜歡，就帶了一個給她。

白蛇想說自己不是小女孩了，不過修煉了三百年連小女孩的體型都沒有修煉出來的她也算是很笨吧，無怪青蛇要這麽想。

後來冷冷的青蛇不會對她不聞不問，而是會時不時的跟她搭個話。白娘子覺得這樣的生活很愜意。

“你說我修煉出人形會是什麽樣子？”白娘子問他。

“這種無聊的事情。我為什麽要知道。”青蛇冷冷地回答。

“怎麽會？你沒有人身麽？”白娘子以為青蛇和她一樣。誰知到青蛇不說話，閉上了眼睛休息了。

晚上的時候白娘子覺得眼前有些亮光。她迷迷糊糊睜眼，看見一身兒青衫的男子正在看著石縫裏的那朵小花。看著看著，冷冷的臉上居然泛起了一絲笑容。

看的白娘子覺得現在應該是白天才對吧？

青蛇摸著那多小黃花：“我不是蛇。當然不知道你成人形是什麽樣子。只是我來不及看，我就要走了。”

白娘子來不及說話，就看見那個青衫的俊秀男子，化成一條龍飛向了天空。她努力扭動著身體，在地面上大喊青蛇，他卻已經不見了。

白娘子對我說，青蛇走了很久的一段時間裏她都十分的消沈，不吃東西只喝水，然後她看到了那個布娃娃。

那個布娃娃就放在小黃花的旁邊，從來都是幹幹凈凈。青蛇走的時候，上面卻是血跡斑斑。

“白娘子一直想找到的人，其實是天神青龍。只是她不知道，她只把他當成那個記憶力的青蛇。當然青蛇飛走的時候，她看到了自己恍惚中見過的巨大鱗片，這才發現是和她不一樣的生物。”我收回自己的目光，看著手裏的一滴眼淚，“她不知道他在哪裏，只是上窮碧落下黃泉，都想給對方看一看自己修成人形的樣子吧。”

六神也一陣沈默。

“不管怎麽說，青龍作為天神，她只要身在這個神界是一定會找到的。”我突然勾了勾嘴角。

白娘子的故事，真的是個很好的故事。

“六神，我們終於可以擴建了。你說下一個房客會是誰呢？”我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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